长乐(2/5)

    “殿下”这一张口,泪就跟着掉下来了

    雀儿听得怔在那里,良久接不上话。

    雀儿低着头,收拾着桌上的杯盏,几次张口,要说些什么。

    雀儿忙抹了满面的泪痕,道:“雀儿失态了这、这就去准备,还请殿下稍候。”

    “先生说,是为了我的安全,让我别留在清平坊这龙蛇混杂之地了。”

    雀儿小心地正坐了,点点头,道:“东西已在收拾了,但桃夭先生的意思,是让雀儿先收拾了细软,明日便搬去乌陀使臣在京中的宅院。”

    第二天早上,天不亮的时候,南宫戍知道雀儿悄悄摸起来了,但他没动,待没声音了,心中便知道雀儿是已经走了。

    雀儿听南宫戍这么说,颤抖着叫一声“殿下”,泪又止不住了。

    桃夭轻叹了一声,道:“雀儿是个听话的孩子,我跟他说了,他也愿意。其实走了也未必不好。乌陀国虽然地处塞外,但并非贫瘠之地,也算是西北有名的富庶之乡,王族更为知书识礼之人。雀儿不像我是个残损身子的,又是个知文识字的,我见那麴宝昌有心待他的,如此去了,许是一条出路亦未可知”沉吟半晌,又道,“殿下,您知道,雀儿他也是奴籍,留在京中,将来即便能脱籍,又能做什么呢?他若是个没见识的,呆呆笨笨也罢了,如此又是个有抱负的,若是一辈子为奴倒也委屈了。”

    “眼下,还有要紧事跟殿下讲。”桃夭有些羞愧地笑了笑,“只是我得了那郎君的消息太过震惊,才”

    “王子说全由雀儿做主”顿了一顿又道,“说未免到了乌陀不惯,贴身伺候的,以至于外头粗使的,都可带上。”

    “先生已经布下了。”

    “他说得对。这次麴宝昌让你带多少人一起去?”

    南宫戍看着桃夭,郑重道:“我答应你。”

    南宫戍想了想,问道:“你怎么看?雀儿又是什么意思?”

    南宫戍又从新思量一番,也确实如桃夭所言,只道:“那就由你安排吧只是,我日后若再想出去”

    “嗯,多带些人好,他们若慢待了你,也有些依仗。”南宫戍想了想又道,“我已让你的先生跟麴宝昌知会过,你这次走,不是以奴籍去的,此一去,也再不是歌伎,所以你千万不要自轻自贱、妄自菲薄明白吗?”

    他眼中骤然有光聚拢来,倏忽之间,又散去了,淡然道:“其实若我不是这样残损的身子,我也想和她远离京城,去过那种儿女绕膝、男耕女织的日子可是,我做不到了”

    雀儿似乎正在等他,身上虽然简单穿了一件素白色的衫子,头发却梳得齐整,单髻上青玉短簪之侧斜插一柄错金犀篦,贵则贵矣,倒不招摇。

    蛾眉淡扫、朱唇半点,由他嫩生生的肌肤一衬,恰到好处。可见是着意打扮过的。

    待雀儿叩过头,南宫戍轻轻抚了抚他的背脊,笑道:“若不是我连累你,怎至于你离京远去西北塞外,你这还傻乎乎的谢我呢”

    “小宁你”

    “你要说什么吗?”南宫戍察觉了他的心思。

    两天后,南宫戍去了雀儿那里。

    “这”

    慌慌张张摸索起桌上托盘,道:“殿下,雀儿糊涂了,这就、这就出去”说着,端起托盘便要起身。

    “嗯,好,你是个聪明的,我放心。对了,让桃夭给你带几个有功夫的在身边,遇着什么事,身边也有个能指使的人。”

    良久,他叹了一声,道:“小宁,我南宫戍何德何能,有你们这样一帮人肯在我身边,这么纵容我”

    南宫戍道:“你跟着太后的时候比我还长,见圣上的次数不比我少,圣上的脾性你不知道?若是有心整饬,又怎会迂回?圣上这是不愿意、不舍得唉,罢了,不说了。”话锋一转道,“你今日去办得什么事?”

    “按说,提前回京,一两天也罢了,可这次提前十几日,又来得如此急,我心下忧虑他是怎么通关的。”桃夭顿了一顿,又道,“您也知道,去年夏天,圣上毫无声息在陈谷关陈兵增兵十万,并调萧成将军镇守后来,何将军又领兵去了萧关,按说若无谕令,郑王这次提前回来,怎过得了萧关?还如此之快我心里放心不下,着人去查,才知道,陈谷关和萧关早接了旨意,若是郑王回京探亲的,一律放行圣上是不是已经察觉了?”

    “你安排,雀儿是在京里留不得了。”南宫戍做了决定。

    雀儿低着头,扶着南宫戍的手臂,颤声道:“殿下,您、您快坐,怎能,怎能劳动您”偷着拭了拭泪,才又抬头道,“雀儿结草衔环,不能报殿下的大恩大德,您就让我给您叩几个头吧。”

    南宫戍也不拘束,往榻上一座,摆摆手,让雀儿坐在他对面。

    “哦?”

    桃夭琥珀色的眼珠转向南宫戍,流光在他眼底微微颤动,“我做不到的事,希望殿可以做到”

    转而桃夭又正色道:“不过,殿下。我话说在前面,若是顾宛之做出什么谋害殿下的事,我一定会杀了他,同归于尽,在所不惜!”他说着这话,面上现出坚毅果决的神色。

    “决定走了么?”南宫戍问道。

    待得明白过来,南宫戍有些意外。他从不碰身边人,待桃夭更是如兄弟朋友一般。所以,他从没想到雀儿有这个意思,他以为雀儿的恭谨和仔细,都是桃夭调教的结果。

    南宫戍道:“他跟你说为什么了吗?”

    桃夭反应了一下,道:“这也是个事要跟殿下说,是关于雀儿的事。”

    南宫戍冷笑道:“圣上何等英明,即便顾念兄弟之谊,也不会对北疆毫无察觉。”

    “您就去我那吧。”桃夭道。

    “这件事恐怕不是他愿不愿意的事,这次他非走不可。”

    曲有终,席有散。

    “她并不知道我的心思。”桃夭笑道,“殿下知道,我是残损的身子,不能耽误了她。如果还有什么打算的话她是院子里买来的奴婢,是奴籍,照理只能嫁给奴籍的人,或是做人侍妾。”桃夭叹了一声,继而道,“我只希望殿下安排她去一个好些的人家做妾,脱了奴籍,不要终其一生,乃至子子孙孙都为奴为婢”

    “您放心,我另安排您宿在别间,总有办法。”

    说完这番话,桃夭笑了,南宫戍看着他,一时语塞。

    南宫戍起身扶了雀儿一把,竟没扶起来,他道:“雀儿,你快起来。”

    “那圣上这是要纵然他再动手?”桃夭揣测着。

    “伺候?”南宫戍也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桃夭笑了一下,又道:“殿下能答应我吗?”

    “殿下,您纵容我们的时候,岂不更多?”桃夭笑着道。

    南宫戍有心拦他,想想又算了,由得他吧,若是不让他如此,恐更平白生出牵挂来。

    “麴宝昌有意带雀儿回乌陀。”

    话音未落,连叩了几个响头。

    雀儿低着头道:“殿下放心,先生已经嘱咐了,凡事不可冒进,但也不必太自苦,雀儿懂得分寸。”

    既明白了这个意思,南宫戍笑道:“你这哪里是要伺候我,明明是要我伺候你呀!”

    南宫戍笑了,一伸脚踩住了他的衣襟,歪在榻上,眯着眼道:“我又没说不行”

    话至此,无可驳斥。

    又举琵琶唱两曲,少了章法,却难掩真情。

    也不知是不是有些醉酒的缘故,雀儿突然壮着胆子说道:“殿下,雀儿想、想在临走之前,伺候您一次”这话说到后来,几不可闻了。

    平日里,他陪侍南宫戍,又要为了嗓子忌口的,怎敢多饮酒,只是离别在即,魏王又有吩咐,他便多饮了两杯

    见南宫戍进了屋,雀儿赶紧起身相迎,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我今天刚接到他们送来的消息,郑王打算对他不利。”桃夭解释道,“所以我才来得晚了,不然该一直在这等殿下的。”

    南宫戍看着雀儿离去的身影,衣角闪过门边,他长叹了一声。

    南宫戍笑道:“他办事一向稳妥。”又道,“你记着,这次去了,若是过得好,便不必想着这边;若是过得不好,避过风头就回来。”

    南宫戍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在这事上多做纠结。

    南宫戍看着桃夭,看着这个剑眉入鬓、双目如星的青年,看着这个相处十余年的伙伴

    这孩子此一去,再见不知何年了。

    此言一出,二人的目光碰了一碰,各自心照不宣了,南宫戍只等他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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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殿下,您的心思我明白。在遇见她之前,我以为自己只为殿下活着,殿下事成,我生死不论。可是遇见她,我总想多活些日子,好能多看她些日子,若来日她有什么为难了,我也许能帮得一二这日子,霎时就有了好多指望”

    一时喉头发紧,再说不上别的,只能以首叩地。

    南宫戍笑着摸摸他的头,道:“哎,别哭了,去备些酒菜来吧,咱们再喝两杯。”

    于是桃夭道:“郑王这次回京太不寻常了。”

    南宫戍看桃夭说这话的时候,说得出神,不由问道:“她可知道你的这份情意?”

    “说来听听。”南宫戍听到这话,立刻皱了眉头,他大概猜到这话里的意思了。

    “他自己是怎么想的?”

    魏王反问那一句“伺候”的时候,雀儿的酒已经全醒了,再听闻魏王这话,他霎时间无地自容。

    南宫戍也笑了。

    当晚,雀儿多饮了几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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