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4/5)

    “要不要帮忙?我也跟着一块做。”南宫戍问道。

    “不敢劳动你下厨”

    “怎么,怕我做得难吃么?”

    “是,怕你做得难吃”

    “小宛,你真可恶”南宫戍笑道。

    “什么?”顾宛之没听清,一抬眼,正撞进南宫戍的目光里。

    在南宫戍几乎要抬手的时候,顾宛之退了一步,转身对那少年道:“水既开了就先给他煮下一碗吧”

    “先不忙。”南宫戍道,“我今天来是有事和你说。”

    顾宛之垂着眼问:“什么事?”

    “你先洗洗手,离开这厨房,咱们去前头,我给你看点东西,再细说。”

    坐在房中,摘了帽子,南宫戍从怀里摸出两个小布包,小心地打了开。

    顾宛之朝其中看去,竟是些毛发之物,他先是不解,而后伸手去拨看了一下,心里便明白了。

    南宫戍看他神色就知道他明白了,试探问道:“今天上元节,外面放夜,你要不要跟我出去看看?”

    “好。”顾宛之回答得简单而清晰。

    这下南宫戍倒是愣了,缓了缓,才笑了。

    看着顾宛之,顾宛之也笑了。

    南宫戍来之前便打定主意,他知道顾宛之一定是想去的,只是没料到他会这样直白地答应。

    顾宛之便这样答应得干脆——南宫戍既然拿来这许多东西,便是知道他定会去的,又何必借故推脱、反复拉扯?

    这二人许多的思虑,在相视一笑间,霎时心照不宣了。

    “你倒不怕我把你拐跑了?”南宫戍玩笑道。

    顾宛之用眼光一递,又把这话头送回南宫戍眼前了,等着他自己回答。

    南宫戍瞧他神态便知话头又被递回来了,无奈道:“的确,我要拐走你何必费这手段,便掳了你又能如何”

    顾宛之眼中流光一转,笑道:“你明白还问我?”

    光柔火暖,顾宛之这么一笑,南宫戍想去捏捏他的脸颊,正抬手间,忽见得顾宛之眼神一冷,又无奈地收了手,尴尬的笑了笑。转而拣出为顾宛之准备的那一包须发,递过去,解释道:“你扮你的,我们各自装扮好了,再看。如何?”

    顾宛之接过布包,再没抬眼,只答了声“好”。

    南宫戍又嗫嚅道:“若不要我碰,便不要用那神情引我来”

    瞥了南宫戍一眼,顾宛之什么都没说,却架不住南宫戍自己心虚,又问一句:“生气了?”

    瞧他这副样子,顾宛之忍俊不禁,起身道:“还不扮?”

    南宫戍见他没往心里去,不好意思地笑道:“这就扮、这就扮上还不成么”

    乔装改扮之类,南宫戍做得顺手,可是他准备的须发略多,未免出纰漏,他装扮得细致,倒是顾宛之先弄完了,从镜台边走过来瞧他。

    南宫戍还有一条眉毛没弄好,一抬头正撞见顾宛之,顾宛之粘了胡须鬓角,又将眉毛添了添,此时正一手轻捋胡须,一手背在身后看他,评道:“我说你今天怎么穿了一身胡服,原来是要扮成个大胡子胡人啊。”

    南宫戍放下手上活计,抬眼仔细打量,见顾宛之扮得极为仔细,倒似本来如此一般,只是年龄显大了,本来模样像是未及而立,这么一打扮,再加上他举止气质,便有了年近不惑的样子。

    南宫戍又抬起手中铜镜,一边贴着眉毛,笑道:“我扮成个胡人,好给顾郎君牵马坠蹬啊。”

    “你把马拴在哪里了?”顾宛之整理着桌上剩下的须发顺口问道,再抬眼看南宫戍的时候,噗嗤一下笑了,直道:“你眉毛都都贴歪了!”

    “马在一里外的林子里眉毛怎么了?”南宫戍抬头看顾宛之,高低眉更明显了。

    顾宛之蹙了蹙眉,伸手去帮南宫戍调整。南宫戍便乖乖抬着头,任由顾宛之摆弄。

    微凉的指尖,带着一点长期弹琴留下的茧子,划过南宫戍的额角眉梢,南宫戍趁着他专心做事的片刻松懈,痴痴凝视眼前人,不由得傻笑。

    顾宛之粘好了,轻轻吹了吹,问道:“傻笑什么呢?”

    他的气息拂过南宫戍的脸,弄得南宫戍痒痒的,躲开了才答:“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贴歪的?”

    “我知道。”顾宛之淡淡的答道,他拉住南宫戍又道,“别动,胶还没干呢。”说着又吹了吹。

    “你这样可真没意思。”南宫戍抬眼看着顾宛之。

    “那怎么算是有意思?非得我生气了,把你甩开,才有意思?”顾宛之一边说,一边按了按他刚粘好的眉毛。

    “也不是”

    “那不就得了。”顾宛之打量着他面上的装扮道,对了对左右的眉毛,“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贴歪的。”

    这话说得南宫戍凝住了,片刻,又笑了。

    顾宛之又吹了吹,轻轻拍了拍南宫戍的面颊:“好了,扮成了。你自己照照,有什么不满意再改,我先去换衣裳。”

    南宫戍照了照镜子,见自己俨然是一个满面虬髯的胡人的模样,满意道:“小宛给我弄得比我自己贴得还好”抬眼看见顾宛之正在放幔帐,他道,“你不要麻烦了,我出去等你。”说罢戴上帽子出去了。

    顾宛之看他带上了门,站了站,回身开了衣箱,一件件浏览箱中服饰。

    今日南宫戍穿的是一件棕红色菱格纹翻领胡服,领口还以蜀绣的针法绣了骆驼团花纹样,可见是中原师傅仿制的胡服,比西域来的胡服还更精致些。顾宛之曾见赵襄穿过类似质地的衣裳,做工不过稍好一点,纵然赵襄是极简朴的人,以他的身份,也大概能知道这东西在京中的档次了。既然要与这少年同行,他至少得穿得相匹配,才不至于看起来古怪惹眼。

    从衣箱里一件件翻出许多衣裳,他却有些发愁,这里但凡好些的衣裳都是些娇嫩颜色,什么水绿的、粉蓝的、藕荷的、月白的,根本不能上身。正发愁间,忽然想起多年前自己的一件从没穿过的旧衣裳,翻找之下才从从衣箱底找到一件墨绿织宝蓝色双环锦雀纹样的加襕锦袍,其上以赤金捻线点睛,经历这许多年颜色还如当年一般鲜活;样式贵则贵矣,倒不算张扬。腰带选了一条牛皮犀銙带,再披上一件暗褐色缎面披风以御寒风侵袭,围上皂色软脚襆头,在镜中左右照了照,蓦然浮现许多往事浮现眼前,此时无暇细想,匆匆出了门。

    进了院子,见南宫戍正给一个少年贴两撇小胡子,顾宛之道:“要带他去?”

    南宫戍一边按了按那假胡须,一边道:“是啊,我想着多带一个人方便点。你说呢?”话音未落他回身看来。

    只见眼前的顾宛之,看似一位年约不惑的先生,着一身贵而不俗的衣饰,轻捻颔下之须,微微一笑,气质斐然,眉眼间一蹙一舒,仍然是无法遮掩的神韵。

    南宫戍皱了眉头,笑道:“我只道乔装改扮能略遮掩些,却不料”

    “怎么?”顾宛之多年没离开这院子,也有些不安,问道,“我这样有什么不妥么?”

    “没有没有,没一处不妥。只是只是太好了,好得遮掩不住。”

    “要不再换更朴素些的?”顾宛之问道。

    “不必,你这气质,穿得朴素反而更扎眼。顾郎君身上已经无一处不合适了,人人身上都有不合适,独你没有。”南宫戍笑道。

    “小子净说胡话。”顾宛之无奈。

    南宫戍不服辩道:“怎说我说的是胡话,不信你问他!”说着拉过身边的少年,问道,“你说,顾先生身上还有哪一处不合适的么?”

    那少年连连摇头。

    “顾先生是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那少年又连连点头。

    “你这小子,不说话却比我这说话的还会拍马屁!”南宫戍话音没落,伸手就拍了那少年的头一下。

    少年摸着被拍的地方,憨憨地傻笑。

    南宫戍又对顾宛之道:“你看,我没说错吧”

    顾宛之笑看这二人嬉闹,已然无言以对,无奈笑道:“还不快走!”

    “走?怎么走,你能翻墙吗?”南宫戍一脸坏笑。

    这院落四周高墙,他们更不能走正门,顾宛之道:“别闹了,你到底有什么主意说出来我照做便罢了。”

    南宫戍狡黠地一笑,道:“不需要你做什么,只需要你别动”

    话音未落,他欺上前来,一把抱起了顾宛之,顾宛之还未及惊呼,他已然脚下一蹬,飞身上了墙脊,一闪身便点在院外林间,离了那院落。

    顾宛之倒抽一口冷气,缓了缓神,冷静道:“放我下来。”

    南宫戍看着路,笑道:“你知道我不会放的。”

    上元节是满月,月色亮得就像给满世界都洒了一层银粉,月光透过虬髯浓眉,把这小贼的眼眸照得闪着光,同时也把他的固执照得十分清晰。顾宛之没再多说什么,稳健的脚步,和缓的呼吸,以及触手可及的心跳,太近了,将他逼得无处可退、无话可说了。

    一里地不长,几乎是转瞬便到了,南宫戍轻轻将顾宛之放在地上,扶住了,他觉得顾宛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这路上都未敢呼吸一般。

    少年将拴在树上的枣红马牵过来,顾宛之看了一眼,便笑了,马是好马,一看便知训练有素,却也不至于好得过分,这安排,好周密。

    “我扶你上马?”南宫戍问道。

    “不必了。”顾宛之说罢,扶住马鞍,一踩马镫,将披风一挑,翻身上了马。

    披风落在马背上,顾宛之一回头,从容道:“你帮我牵马就行。”

    南宫戍正看得出神,听这一声吩咐,方笑着拱手道:“好,谨遵郎君吩咐。”说着,上前牵了缰绳。那少年一旁跟随,三人一行上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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