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1/5)

    芙蓉池虽然与曲江池相仿,但芙蓉池一处,却样样都带着新气象,楼宇虽然精致不足,却规模更大,有磅礴之感。造型奇巧的花灯虽少,但千百盏红灯层层叠叠排开,气势非凡。

    池边,有着京中几处最好的马球场,同时也有着庞杂的赌球局。虽然各处赌法不同,可其中最负盛名的、局面最大的赌局,便在得胜楼。每年上元节时候,得胜楼之侧的马球场,定要开上三天夜场。这些年来,这三天的夜场球,是一年比一年更盛。吸引得这京中从平民百姓,到皇族权贵,都要来此下上一注。

    随人潮而行,在层层灯架的空隙之间,透出一座三层高楼,光闪闪贝阙珠阁,齐臻臻碧瓦朱甍,当真华美非常。待转过灯架,正门上巨大的匾额上书三个斗大金字——“得胜楼”,在灯光之中熠熠生辉。楼前,拴马桩上良驹难数,停车院里香车难计,步行而至的散客更是数不胜数,门前十数个伙计在外迎客,却仍然忙得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

    南宫戍牵着马向此处行来,那店门口的伙计最是会来事的,早已看见,见虽是生面孔,可依马匹衣着,行止气度,便料是富贵之人,还未到门下,已然有两三个伙计拥过来殷勤地招呼:“这得胜楼可是京中第一观夜球的好地方,可别错过了”

    “我家主人正是这个意思。”南宫戍为了掩藏身份,故意学了胡人腔调举止,乍一看还像模像样。顾宛之见他如此,又不得不拿住姿态,都快笑出来,只好以咳嗽声掩盖过去。南宫戍听他咳嗽,回头朝他挤了个眼。

    那伙计不明其意,只道:“贵客快请进,小人这就让他们为郎君备桌”说着就朝南宫戍伸手要来牵缰绳。

    “去你的!我家主人怎能挤在厅里!”南宫戍一把拨开那伙计的手,呵斥道。

    其他两个伙计见那人碰了钉子,赶紧点头哈腰陪笑道:“不敢、不敢让贵客在厅里挤着只是您看今日这样子不知您之前下过帖子么?我们定给您留了好位子的!”

    南宫戍瞥了那伙计一眼,道:“是桃夭郎君为我家主人定了位子。”

    听南宫戍如此说,一个伙计道了声“您稍候”,便一溜烟跑进门去查了,另两个忙抬了凳子请顾宛之下马。

    下了马还没入得正厅,那去查实的伙计迎了上来,满脸堆笑,显然是和账上对上了,热切道:“哎呀,正等贵客呐!”

    进了大门,厅内喧闹吵嚷声不绝,有点菜添酒的,有赌球下注的,靠球场的窗边,挤满了人,站在厅中,根本看不见场内的情形,只觉得窗外的球场被排排明灯照得直晃眼。忽闻场内铜锣响声,也不知是哪一队进了球,窗边有人高声欢呼,有人则捶胸顿足。这时候,有伙计拉长声音高声报道:“金龙队再进一球!”话音未落,厅内的计分榜上,便有人在金龙队的名下挂上了第二枚铁牌。

    未及细看,只听领路的伙计高喊道:“一层雅间,一位贵客!”

    “一层?”南宫戍质问。

    那伙计赶紧赔笑道:“回您的话,掌柜特地给您留了靠球场的好位子,保证您家郎君能将场内的局势一眼看得清清楚楚,下注准赢不输”

    “少废话”

    南宫戍正要斥责那伙计,顾宛之却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制止了他,淡淡笑道:“不拘坐哪里。”听他如此说,南宫戍想着在二三楼上也许熟人多了,被人识出来反倒麻烦,也就作罢了。

    那伙计松了一口气,虽然早将顾宛之打量了不知多少遍,却是才听到他张口说话,不由又多看上两眼。以他的见识,京中别说寻常富贵人家,就连天潢贵胄,也是见过的,桃夭郎君肯卖面子的人,虽然绝不是寻常小门小户,但若是自己身份高的,又怎会托一个妓倌来订位子?可此时见了这客人,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客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他在这得胜楼混迹,什么人的马屁没拍过,什么人的马屁不敢拍?可偏生这人让他又想亲近,又不敢搭话。恍然张口这么淡淡得一句,穿过厅中这许多杂乱之声递过来,听得他只觉得从心里说不出来的舒服,一时陶醉,连奉承话也忘了说,只是低头规矩引着这一行人向雅间过去。

    厅里熙熙攘攘,看球的人难免喧闹,路过楼梯时,正撞上一人背着身子从楼上下来。那人只顾得跟楼上同行的几个朋友争畅聊场上战局,却没注意顾宛之一行人已到身边,眼见着就要撞在顾宛之身上了,还是南宫戍眼疾手快,回身以手臂一拦扶住了他,以胡音道:“郎君瞧着路,别撞上我家主人了。”

    那楼梯上的人一回头,只见是个三十岁上下的郎君,皂色软襆头围头,赤红底的加襕袍上是珠圈围的对马纹样,腰间系一条饰金蹀躞带,面上轻须两撇微翘,眼里十分的轻佻还夹着半分傲气。

    南宫戍听声音动静早已认出此人,乃是胡国公秦相的长子,圣上封的上党郡公,如今位列九卿,在鸿胪寺做寺卿的。平日里,也是曾一处厮混过的狐朋狗友。

    那秦郡公一回身,面上早有不忿神色,眼还没抬,口上先没好气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来碰我,碰脏了我的衣裳,你赔得起吗?”

    却一抬眼正撞进顾宛之的眼神里去了,顾宛之站在哪,微笑道:“您没磕着吧?”

    秦郡公愣了愣,顾宛之这话清风一般入了他的耳,他只盯着顾宛之,只口吃道:“没没有您、没事吧”

    “不碍事。”顾宛之淡淡答道,说罢,微微点头,转身便走了。

    南宫戍怕这秦郡公看出来,低头行了个礼就跟过去了。

    一楼的雅间南宫戍也是第一次来,进来一看,虽不如楼上陈设华贵,也是明烛高燃、桌椅精致,暖炉里的炭火烧得虽旺,屋里却一点烟熏味都没有。

    房中的大窗朝着球场而设,此时虽关着,但球场上的灯光已透过窗上明纸照进来,室内于场中局势虽然看不真切,也得见人影于场下迅速变换着阵势,可知赛事激烈。

    见顾宛之披风未解,直接正位落座了,伙计试探道:“这就给您开窗?”

    顾宛之点了点头。南宫戍有心说什么却被他拦住了:“来这不就是为了看球的么放心,我身体没事。”

    南宫戍担心地看着他,又无可反驳这话,只好吩咐一声:“你们去给我家主人备上手炉!”

    “好嘞,请您稍候,这就来”伙计说着退出去了。

    不一会儿,一只小手炉就被端进了房间,紧跟着三样小菜外加温着的一壶酒也上了桌。顾宛之坐在正位,南宫戍像模像样地侍立一旁,待这些用度吃喝都上齐了,另有伙计端着一个绘有赌局的方托盘进了房间,陪着笑脸问道:“客人,不知您看中哪一方了?此时可要下注?”

    顾宛之看了一眼南宫戍,南宫戍会意,便道:“你先把东西留下,我家主人总要先看看场下局势再下注吧。”

    “是、是”那伙计应承着,脚下却不挪步。

    顾宛之看得明白,这是等赏呢,他不知道现下的行市,便吩咐道:“赏吧。”

    南宫戍随意从手上摘下两枚素金指环,掷了过去,那小伙计也算眼疾手快,一下抄到手里,看明白是好东西,连连道谢,喜笑颜开的退出去了。

    “坐吧。”顾宛之回头看着南宫戍,做了个请的手势。

    南宫戍看了一眼门口的竹帘,摇了摇头,道:“球场上亮,我若坐下了,厅里面能看见。”

    “这又何妨?”

    “不好吧让人家瞧见,该纳闷了。”

    “纳闷什么?”

    “纳闷这郎君看着好生富贵,府上却忒没规矩,惯坏了家奴”

    顾宛之笑道:“好,那你就老实站着吧!”又伸手朝旁边侍立的少年道,“他不坐,你过来跟我坐”

    少年一愣神,看了眼南宫戍,进退两难。

    南宫戍一脸无奈,满目笑意,口中却骂道:“敢!你过去试试看!”

    少年憨笑着站在原地不动了。

    “刚还说是家奴呢,这会又耍威风了?”顾宛之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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