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3/5)

    “郡公说得是,我们是糊涂了,这人不是旁人,郡公刚才在楼梯边也见了的”

    “对、对,就是那人!”

    “郡公可识得他?”

    提起这一出,秦郡公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是他!他是个什么东西!”

    “郡公,我们也纳闷呢!”那伙计也一脸不解,“您不认识那位郎君吗?”

    “他下帖子订的位子,你们不知道他是什么人?”秦郡公脸上没有好气。

    “回郡公的话,我们确实不知道。他的雅间是桃夭郎君遣人来下的帖子,您也见了,他的模样长相,显然不能是桃夭郎君了”

    “那是他相好?”

    “不瞒郡公,想必您也看出来了,只觉得不大像呢跟桃夭郎君相好的,谁用他来下帖子定位呢?”一个伙计解释着。

    另一人出神道:“那郎君穿得也不算拔尖,出手也不是最阔气,可是举手投足,总觉得跟一般人都不一样,带着股劲头。听他一句话,只觉得轻飘飘飞到云彩上一般,脑袋里晕晕乎乎的定不是凡人”

    秦郡公满脸不忿,一脚踹过去道:“去你的!让个妓倌来下帖子,能是什么高门大户走,去看看!”

    听秦郡公如此说,几个伙计嘴上是拦着,却也都揣着看好戏的心思,叽里咕噜都跟下去了。

    到了一楼,下节还未开球,厅里的人也先后注意这雅间里的生面孔,不免也有一两处指指点点,议论着的。

    这郡公看出来了,朝他们指点的雅间里一瞧,那郎君正独一个坐在房中。

    更无二话,上前便掀了帘子

    殊不知,这掀开帘子之前还是攒了满腔的愤懑,想要找个由头宣泄,待这人回头这淡淡一问,悠悠一请,他到每处发脾气了。

    这人白面孔上略带薄须,衣着精致归精致,花式却不是时新的样子。

    可就这么个人物,偏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跟飘飘然送到耳中一般,在耳边转了两转,才散进去了;手从披风里轻轻那么一抬,手腕缓缓翻过,顺着一倾,便见纤长的手指,悠悠微展,指尖一抹淡淡的绯色欲滴,便将落在坐榻上似的。

    秦郡公见得如此,不免心下过了一遍京中排得上号的人物。

    在京城里,但凡有些名声的风流才俊,他有几个没见过的?此时是一个也对不上的,倒让他没底。转念一想,这人再好看,气质再出众,也不过是个坐在一楼的,还能是什么通天的人物么?

    便大摇大摆进了屋里来,斜剌剌往顾宛之侧首的坐席上一歪,算是坐下了。

    他瞧桌上的酒菜都没动过,便道:“你可是还在等着谁么?”

    顾宛之看了看桌上,淡淡笑道:“并未等人,只是这酒浊菜陋,无处下筷罢了。”

    若说得胜楼的酒差,京中便没有几家有好酒了。

    可他这么一笑,眼光微动,便有许多神采漫出来。

    “郎君所言正是!”秦郡公不由附和了一句,又道,“既然如此,郎君不如尝尝我带着的玫瑰醉如何?”

    玫瑰醉是高昌国进贡的葡萄美酒,今年年下新送来的,寻常酒楼自然不可得的,他此时拿出来,也有炫耀之心。

    “今年的玫瑰醉远不及前些年的,用来烹制嫩牛还略能上桌,无怪所贡不多。”顾宛之瞧着场上双方马队开始集结,便知下节即将开赛,只是冷冷地搭了一句。

    秦郡公被噎了这一通,心下不痛快,还烹制嫩牛,牛肉岂是寻常人家吃得的!霎时间又想起自己来的因由了

    “那你倒说说,什么酒算是好酒!”这话是带着气说的。

    顾宛之浅浅一笑,轻抬眼睑看着秦大郎,道:“我只道天下的酒都是浊的,凡人饮过,总难免糊涂心思上涌,便如清泉遭遇洪水倒灌,徒惹许多浊气。”

    他这话里的意思,自然是不好听的,可是话音这么轻轻送来,又让人说不出受用。

    “那不知道郎君觉得这世上还有什么好喝的?”秦郡公让懵懵懂懂问道。

    顾宛之从手炉上抽出手来,轻轻扶了扶桌上的银壶,道:“我这有天下最好喝的饮品,只待郎君端坐了,便请郎君尝来。”

    “当真?”这秦郡公一边问,一边坐正了身子。

    “当真。”

    顾宛之解了披风撂下,扶过酒杯,打开壶盖,轻轻倒上一杯,放到他的面前。

    看着顾宛之纤指或舒张、或聚拢、或轻抬、或慢压,直到一杯清透得不能再清透的饮品摆在自己面前,秦郡公才缓过神来,问道:“这是什么?”

    “是水。”

    “水?”秦郡公皱了眉头,“你可是戏弄我!”

    “请郡公尝尝再说。”顾宛之神色笃定。

    秦郡公半信半疑,缓缓举杯递到口边,只觉得一股似有似无的淡香,漫进了自己的鼻腔,驱散了酒气。以唇轻咋,清水沁入口中,触及舌尖,比寒风微暖,较唇齿稍凉,滑入喉头,便浇灭了饮酒带来的心头灼热,只觉得身往下沉,气向上生,霎时间,人清爽许多。

    他这半生从未喝过这么好喝的水,在家中不过常吃井水,偶然出门游历,也不过是捧两捧山泉水,哪里如此讲究过?

    此时精神较之前清醒,定睛再看盛水的银壶,形似胡人常用的盛水软囊,纹样是浮雕的舞马衔环,舞马神态如生,毛发似真,颈上丝带随姿而动,精美极了。他恍惚想起年前给父亲的年赏里,就有这么一对,说是匠作监新制的,除了供宫里,只各赏了京中各国公府亲王府一对

    “秦郎君可觉得清爽?”顾宛之问道。

    想到这些许多,秦大郎的酒劲一下子退了,心里多少疑问霎时生出来

    忽闻门外一阵骚动,是那去取风炉的少年回来,被他的家奴拦下了,那少年脚下步伐施展开来,岂是几个家奴拦得住的?三两下便闪身进了屋子,两眼直盯着那秦郡公。

    秦郡公见这阵势心里更加发毛。

    倒是顾宛之介绍道:“这位是秦郡公,见过郡公。”

    那少年端着风炉微施一礼,也不待秦郡公支应,便走上前去,将风炉放在桌边,又站在一旁,等着顾宛之吩咐。

    秦郡公缓了缓神,问道:“郎君,不知您到底是什么来历?何方人士?”

    顾宛之看着场上开了球,只见那小贼一马当先冲在前头,更无心与他答话。

    讨了个没趣,秦郡公看着场上局势,笑道:“哎!这个小子又是打哪来的!”转而又道,“郎君可知道,您是押错了宝啊!昨天这雄鹰队对阵朱雀队,队长让人家的三员猛将围守,这许多人马缠在一起谁看得清楚!不知道是不是下了黑手了,那队长就跌下马来,让马踩折了腿,都见得骨头了”

    他这说起来只当笑谈,却听得顾宛之眉头深锁,又一时打发不得他,只能不去理会,紧盯场上局势。

    “郎君,您到底是哪里人氏?”这秦大郎倒不耽误,说完了场上的事,还来探听顾宛之的底细。

    顾宛之敛了敛精神,斜斜朝秦大郎双目中一盯,冷道:“郡公,想你是胡国公的长子,当不同于一般人家的郎君,该知道,有些话不是你能问的。”

    秦大郎被这话说得怔在当场。

    刚进屋的时候,只觉得这个郎君的话音如轻云薄雾,举手投足间柔若春风。此时这人的眼神,却如寒风刺骨,一句话道尽,他仿佛坠入寒潭冰窟,背脊发冷。

    可他总归有身份架着,怎能甘心就此作罢,待要再说些什么

    恰在此时,有人掀帘而入,朝着顾宛之深施一礼道:“乌陀麴宝昌不知郎君也到了,说怎么也不能委屈郎君在一楼坐,请您这就上二楼去!”

    顾宛之已经离了一楼雅间半晌,秦郡公仍没缓过神来。

    盯着眼前的水半晌,几次抬杯想喝,终还是一气之下摔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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