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胜(1/5)
得胜楼的大厅里,设有铜壶滴漏,已开始有人报时,眼见这场球赛已经进入尾声了。
球场上也有人开始挥旗示意。
南宫戍看了一眼,他知道,这一场要让雄鹰队赢出三个球,到此时,他还差了一个,可此时也正是金龙队反扑最猛的时刻。
一边要稳住阵脚,守得滴水不漏,一边要看准时机,再下一球。这事有多难,只有南宫戍心里明白。雄鹰队的队员已开始重守轻攻,而对方的攻击也如洪水一般,一次次袭来。
不能动用太多的人来组织这一次进攻,他得亲自上阵了,看了看左右阵势,缓缓策马入中场。
对方的球手带球到得眼前,南宫戍以防守之姿态,下杆断球,他挥杆巧妙,举重若轻,杆稍掠过,已将木球揽在自己马侧。
按着常理,身边有两个金龙队的进攻球员,他当与队友配合消耗些时候就罢了。
但南宫戍的打算既非防守,便不打算再将这球传出去了,眼看他亲自带球,躲过了金龙队两名队员,长驱直入,直插对方薄弱的后方。
这一举动,金龙队和雄鹰队双方都看傻了,金龙队此时大举反击,哪想到他会如此冒险进攻?而雄鹰队的人心思大多不在进攻上,又怎会料到他还能在此时杀入对方阵中?
所以,此时金龙队回马救场的人多,而雄鹰队肯跟上配合的人却少。
南宫戍一开始便已知这定是一场孤身奋战的长驱直入,后有追兵前有围堵,偏偏自己的人使不上劲。
他连过两人,到第三人时,后面的人已将赶至,前面这一位围堵他的,正是金龙队的队长。
南宫戍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盯紧了前方,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叫喊和呼喊声却忽然间远去了
前方这个人眼睛里的杀气近乎将他生吞活剥,恨不得他立时粉身碎骨!
南宫戍笑了,笑得有些无奈,却又带着些戏谑。
他突然间高抬球杆,重重击落,球因重击而朝着正上方高高飞起
对方的球杆却并不是朝着球去的,对方的球杆是正朝着南宫戍的面门而来,带着尖利的破风之声!
可是,这一杆击下来的时候,南宫戍已经不在马鞍上了
这一杆挤下来的时候,南宫戍的脚已经踏在了那金龙队队长的肩头,高高跃起
他就那么笑着,在空中挥杆击球
球受到击打,在空中改变了坠落的轨迹,那被漆成金色的木球仿佛一道流星,滑过球场之上,已一个完美的弧线,穿过了金龙队的球门。
球场四周沸腾了!
整个得胜楼里也沸腾了。
每个人都在惊声尖叫,不管是喜悦、惊恐、愤怒、还是别的什么,所有人都为这个不速而来的球手惊叹不已!
当晚,金龙队再无还手之力,而雄鹰队以五比二,大胜三球。
整个得胜楼只有顾宛之这样下注,也就只有他赢得最多,南宫戍押下的沉甸甸的钱袋里装的并不是端显通宝,而是实打实的金锞子。这样一袋金子下去,按照赔率算下来,顾宛之该从得胜楼拿走满满一箱金子。
得胜楼的掌柜都已经傻了,而那些伙计们一窝蜂涌到顾宛之的门口等着领赏钱,顾宛之不想闹出事端来,他今天已经够招摇了,更何况南宫戍是他带来的人,这事若闹开来,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顾宛之连忙跟伙计说,赢的钱都做赏钱了,自己分文不要了,说罢,就从那些弹冠相庆的伙计中游走出来,出了得胜楼的大门,正遇上来接应的少年。
那少年受了南宫戍的吩咐来接他,二人不敢停留直奔延平门外
在延平门外远远就瞧见在树影里等他的南宫戍。
南宫戍一身衣裳明显短一截,胡子也扯得不对称了,满脸满头汗津津的,也是一副仓皇逃出来的样子。
遥遥一见,俩人都笑了。
“球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怎么狼狈成这样?”顾宛之问。
“还不是为了你。”南宫戍说着走上前来。
顾宛之正要下马,南宫戍扶了他一把,让他别折腾了。
既没下来,顾宛之赶紧跟少年比划,让那孩子拿汗巾给南宫戍擦汗。
看着南宫戍一边擦汗,顾宛之一边问道:“等了多久了?”
“没多会。”
“出这一头汗,站在冷风里也不怕受凉,咳嗽是好透了是吧?”
南宫戍一笑,歪头道:“关心我啊?”下巴一指那少年道,“你让他来找我的?”
“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怕有人会找我算账了。”
“那你让他带话:‘若是急于求成,只怕适得其反’是什么意思?”南宫戍一边擦汗,一边若无其事的问。
“怕你一心想赢比赛,伤到自身了。”
“不止是这个意思吧”南宫戍想等顾宛之来答,可顾宛之偏偏不吭声,他只好自己道,“是不是只要我有耐心,总有一天小宛会喜欢我?”
“你想太多了”
顾宛之也不恼,只是淡淡地,倒弄得南宫戍一肚子话憋在心口却说不得。
一行三人这样默默地走着,各怀心事。
越到郊外,行路之人越少,到报恩寺的地界,再无人家,自然就不再见路人了。
在林间穿行,静谧中偶尔透出些山中鸟叫声,与马蹄声相互呼应。
月亮仿佛突然从哪里掉出来一样,手中的灯光照着眼前,而月光却照得整条路树影斑驳,枝桠缝隙里透下的点点月光,如清霜飞雪,干净得未染一丝尘埃。
“小宛。”南宫戍忽然叫道。
“嗯?”
“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唱什么?”顾宛之问。
南宫戍笑道:“你竟然不拦我,不怕耳朵受罪么?”
“你若愿藏拙,也无所谓,唱与不唱随你。”
这话说得南宫戍满腹无奈,只好道:“说不过你,是我自己上赶着给你唱,行不行?”
顾宛之笑了,道:“洗耳恭听。”
南宫戍清了清嗓子,开口唱道:“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他的声音并未经过太多修饰,这样恣意唱来,伴着有节奏的蹄声,洒脱而又真挚。
顾宛之看着这个少年的背影,即使是穿着那么朴素而不合身的衣裳,仍然矫健轻盈。这样的词句于这样的少年而言,仿佛度身定做的一样,由丹田之气唱来,便能开路一般
“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愚者爱惜费,但为後世嗤。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南宫戍唱得一气呵成,顾宛之也听得入神。
曲终,余音未散,南宫戍回头问道:“我唱得好吗?”
顾宛之恍惚了一下,继而道:“嗯,好。”
“小宛,别敷衍我!”
“是好的。没敷衍你。”顿了顿又道,“这歌适合你唱,不知道还有谁能唱出这味道来了”
二人说着话,见前头路上的树木稀疏了,逐渐上了西丘。
“咱们下山走得不是这条路,再随着路走走,就能看见山下的村子了。”南宫戍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
“你觉得路不对,也不问我的么?”
顾宛之并未答话。
南宫戍又道:“今天我赢了球,你还没夸我呢!”
顾宛之道:“这还要我夸么?你没看到那些人都疯了似的?要不怎么逼得你这副狼狈模样。”
“那怎么一样,我根本不在乎他们,跟你说了,你就算不信自己也要信我,我说能赢,就一定能赢的。我厉不厉害?”说着,南宫戍回头得意地看了一眼顾宛之。
顾宛之叹道:“你这局赢得好险,未必不可说是运气呀。”
“你说最后一球?哎,我是有把握的。”
“不是最后一球。”顾宛之解释道,“今天金龙队差点就多进一球,你的队友要拦他,你为何阻止?还好你甩出去的球杆真的把那球击出场外了,若不然,你也不能大胜三球”
顾宛之话说到一半,正赶上出了树林。
遥遥可见山下灯火粼粼,一处二三十户人家的村落映在眼前,几处院落还有两进三进之多,可见人丁兴旺。虽然离得远,仍能见村中老少围着篝火,一同庆祝佳节。家家户户门前挂着各色花灯,红的、绿的、粉的、黄的,色彩纷呈,虽然远不及曲江池畔的华美,却也透着节日的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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