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胜(5/5)

    说着,又低头喝了两口。

    “他到肯学?”桃夭问道。

    南宫戍且一笑,道:“他何止肯学,高兴得下巴都要笑掉了。”叹了声又道,“管账这种事你也知道。弄得我到不知道该不该给他管了,心都飞了。如今延康院里许多琐碎事,闹得我前天我想找年前赏的一对玛瑙坠子就找不着了,这种事,越来越遏不住。现下躲在你这,眼不见心不烦,反正不是什么稀罕物,由着他们折腾吧”说着,一仰头,把剩下的药一饮而尽。

    “那他把账管得如何?”

    “赵襄你还不知道么,要紧的事也不能往小连手上交,总以延康院的账为主”南宫戍看着桃夭。

    二人眼神交汇,桃夭心领神会。

    又各自沉默了。

    桃夭收拾了桌上空了的药盅,正要起身。

    南宫戍忽然问:“西丘那边怎么样?”

    魏王的咳嗽是怎么又发起来了,桃夭心里清楚,听他又问西丘的事,不由心里难受,顿了顿才道:“那边没什么消息。”

    南宫戍看着窗子发呆,也不应声。

    等了等,桃夭便转身要走。

    “我都不知道该是盼着来些消息,还是该盼着不要来什么坏消息”南宫戍苦笑道。

    “殿下不是说放下么?”桃夭道。

    南宫戍看着桃夭,苦笑一声:“我也想着是的,这事说着容易”

    桃夭看着他半晌,终道:“那殿下就去看看吧”

    “看什么?他既然说得明白,不想惹上这麻烦,再勉强下去,我成什么了?”说到此时,南宫戍眼里顿时蒙上一层愧疚,“当初要不是我唐突了他何至于、何至于遭受那般凌辱!”说着,又猛咳一阵。

    “殿下”桃夭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劝。

    “既然引羽林郎拒我,便是道‘人生有新故’他还是念着郑王咳咳为了我,他受的苦还少么!既无情意,我再纠缠岂不是害他!咳、咳咳”

    南宫戍说得激动,引得咳嗽得更严重了。

    桃夭赶快放下手里的东西,俯身过去抚着南宫戍的背

    上元节那天,都后半夜了,桃夭突然听着窗子响。

    一开窗,南宫戍满头大汗,穿着一身落魄衣衫,站在他窗外的寒风里,凄然道:“都是我自作多情了”

    当时只蒙头大睡,第二天一早竟烧起来,送回府里去的时候,小连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脸色是大不好的。

    南宫戍毕竟是有底子的,两三日倒也缓过来了,就是咳嗽总是下不去。

    在府中养了一阵子,遣了小连去管账,自己则去了灼灼居躲懒——他在桃夭这边倒好歇着。

    桃夭也试探着问过他的心意。

    南宫戍也不过心不在焉回上两句,再打个哈哈便混过去了。

    看魏王病势好转,桃夭想着应也无大事。

    今时听魏王如此剖白,才知道他心里原来有这么多思虑,也怪不得这点咳嗽就是去不了根。

    南宫戍看着桃夭着急,叹了一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这话说给你我心里也就痛快了他那边既然没事,我也就踏实了,天再暖些,这恼人的咳嗽就好透了。”

    话都说到这了,桃夭也不能再接什么。

    南宫戍倒是自己起了身,边朝床铺过去,边道:“你去吧,昨夜里尽咳嗽了,睡不踏实,我再回笼睡会儿。”

    说罢,倒头一歪,卧在床上了。

    桃夭跟着去盖了被子,略停了停,退出去了。

    魏王走了的这些日子,三个少年还是像往日一样悉心照顾着顾宛之。

    按说正月十五过了,天该一天天暖起来才是,可这西丘偏偏就是西北风不停,比严冬更甚。

    屋外是待不得了,长日里,顾宛之就是在屋里抄经。

    那天,少年给顾宛之磨墨,看着他抄经,见文里有错字,他指给顾宛之。

    顾宛之笑道:“嗯,是写错了,成日抄得糊涂了,这篇算是抄废了。”

    换了一张纸,正要写时,那少年却拦住了,比划道:郎君,您手上的伤又渗血了,歇歇吧。

    顾宛之右手的伤不深,就是这两天一直不好,几次换药都不行,一晚上结痂,第二天又流血。

    少年如此提,顾宛之便顺势道:“好,歇歇,先换药。”

    换过药,也到了午饭时候。

    烧冬笋、竹荪汤、菘菜焖豆腐。

    顾宛之笑着点头,每个菜都用了些,看着碗里的饭见底了,就使身边的少年着手收拾。

    碗盘撤过,少年再回房里的时候,顾宛之正坐在餐桌边发呆。

    那孩子没说什么,只是在一旁站了看着顾宛之。

    顾宛之就那么看着门帘发愣,一动不动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小心地走过去,跪坐在顾宛之身前,磕了个头。

    回了神,顾宛之诧道:“怎么了?这是干嘛?”

    那少年起身举手比划道:郎君,我要讲些话,请郎君原谅。

    “你要讲什么?”

    您就真的没喜欢过那位郎君吗?

    顾宛之笑道:“为什么这么问?”

    那少年满脸的焦虑,抬头看着顾宛之,终于比道:郎君,我们虽然不能说话,但是耳不聋、眼不瞎您就是思念他的。

    “我做了什么了?以至于你这么说?”顾宛之云淡风轻地笑着。

    您抄经怎么会抄错字?怎么会抄错了也不察觉?

    “抄多了总会眼花也是有的。”

    您成日多是吃素的,今天我们在菜里放了荤油,您却全然不查。

    “我又不是出家的僧人,这个不避忌的。”顾宛之仍然笑着解释。

    您手上的伤

    “现在时气不好,我又抄经,难免牵累了,我歇两天就好了。”

    郎君,那您这几天几乎都没睡又怎么说?

    顾宛之怔住了。

    转而又笑道:“傻孩子,我怎么没睡?你守着我的,倒糊涂了?”

    郎君,您不要骗我了,您就是睡了,也不过一时三刻,醒了睡,睡了又醒的。这少年眼神笃定。

    “你怎么知道?”顾宛之不再躲避了。

    呼吸声,能听出来。少年比划道。

    顾宛之僵住许久,终于凄然一笑,道:“原来你能听出来啊”

    缓缓长叹一声,又道:“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被派到郑王身边来的,但你们与那郎君的牵扯,只怕不必我多言。”

    少年没有否认。

    “那你们就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让他走。”顾宛之看着那少年,“他去年为什么咳嗽你们都知道吧?”

    少年愣了愣,还是点了点头。

    “好,你既然知道,便也该知道,让他走,是为了他好。”顾宛之微笑道,“所以,我希望你们什么也不要让他知道,不要让他牵念我,否则我这用心,也就都无用了。好吗?”

    屋外风声呼啸,可正午的日光仍然穿透这重重的北风,透过密匝匝的窗户纸照进屋里头来。

    那阳光影在顾宛之的脸上,映在他的笑容里。

    把那笑里的乞求照得十分清楚,也把那眼底的乌青照得格外分明

    少年看着郎君,脸上几乎痛苦成一团,却终于在这样的笑容里放弃了,深深拜了下去。

    顾宛之松了一口气,笑道:“你们放心,我过些日子就会好起来了。”

    少年仍然叩在地上。

    “还有啊,以后不要在我的菜里偷偷加料了”顾宛之笑道。

    少年伏在地上的背却不住颤抖。

    顾宛之走过去抚了抚,道:“傻孩子,别哭,日子还长,还指望你们照顾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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