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萌(2/5)
南宫戍看着这张药方上字迹，几乎闭起眼，便可见笔由那只手怎样稳稳握着，怎样落笔、回锋、行笔、顿笔、收笔，孤绝险峻，又行云流水，浑然如天成。
待书卷都展开了，却呈现在眼前一张纸笺，是一张药方，顾宛之亲笔写的那张。雀儿走之前留给南宫戍的。
少年比划道：郎君，您这是心病，其实就如赵总管今天所言，有些事与其勉强自身，还不如顺其自然，您怕那郎君泥足深陷，岂不知道他也许过些日子看淡了也未可知，如今勉强拒他，若他从此窝进了心里，成了心病，您与他岂不是两败俱伤？
顾宛之放下了药碗，道：“我想调理下也许能好些，要不今天停了试试看吧。”
“阿昌”雀儿叫得脸红了。
南宫戍见雀儿没有陪同，心道也好，他后来与麴宝昌来往过几次，此时也少了客套，直接随着进了府中。
“多少？”
“小连多嘴了”小连一脸委屈。
“哦”南宫戍又问，“他的生辰不一向在侯府过么？怎么，花费很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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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既无外人，他又遇见这么件舒心事，觥筹交错间，就与麴宝昌多吃了几杯。
长舒了一口气，起身在屋里抻个懒腰，舒舒筋骨。
“他既然没来，就是没事，这事我也迟早能放下。”顾宛之笑着道。
“你呀，唉”南宫戍叹了一声，“你若这样不知分寸，是要吃亏的。”
又反复叮嘱了一遍府中几位管事的仆役，这才打发人去了。
“怎么了？”顾宛之反问，“之前不喝药的时候，一直睡不宁，你也是知道的啊。”
“嗯，难也是好事，免得你一时得意，反而容易大意了。”南宫戍边说边在书桌后坐了。
小连看南宫戍神色严肃，保证道：“郎君我以后再不胡说了。”
顾宛之一时不知如何答此一问，只道：“那就等他来了再说吧”
南宫戍冷哼一声，道：“你倒学得够快的啊”语调显然是不大好听。
“只绢便有二千匹，另有金银器皿，玉器瓷器等等”
“嗯。”南宫戍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道，“你偷看大账的事，不要跟赵总管说，不然他以后更不肯教你，明白吗？”
“行了，你出去吧，我一人看会书。”
只见从进门至席上桩桩件件都是依着自己的习惯喜好布置的，想必都是雀儿的安排。南宫戍心下高兴，想着雀儿既能做得了这个主，当如外间传言，麴宝昌是真的看重他的。如此一去，便离了京城这险地，也有了踏实依靠。
“那我就不见了。”说着，靠在了麴宝昌的肩窝里。
“难道你不吃醋？”雀儿眼珠一转，回头问道。
“对了，郎君，您的生辰就是这两日了，您打算怎么过？”小连问道。
乌陀国在京中的行馆，当晚只迎魏王一人——当日麴宝昌只请了南宫戍一个。
这一月，少见小连，南宫戍反有些意外，道：“你怎么在这？”
小连支吾道：“不是那个意思的”
“每年都这样花？”
赵襄笑道：“郎君您万别担心，外头如今可玩的东西太多了，这种事与其去管着，倒不如由着，兴许过了这阵风头，倒放一边了。若是凡是强约束了，倒惦记在心头上，反而不好了”
雀儿回身笑道：“殿下来啦？”
“两次去打马球，你都没跟去。眼下咱们就要走了，你不再见他一面么？”顿了顿麴宝昌又道，“我知道你对他”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因为他花了这笔钱，我不花就亏了是么？”南宫戍的语气十分不好听。
小连看着南宫戍神色是当真的，连忙认错道：“是我糊涂了惹郎君不高兴了。”顿了顿又补道，“昨天看账时，延寿院每年秋天都有这一笔支出”
您现在喝着药调理，虽然睡得好了，可却总是看着不精神。少年比划着。
小连恍然大悟似的点头道：“哦，多谢郎君点醒。”
三月初的时候，延康院里那颗海棠树的花苞眼见着一个个漏了头，如刚破茧的蝶一般，只等暖风再熏一熏，便将一朵朵瑟瑟地舒展开了。
再睁眼，他想：也许什么时候该把这张纸笺烧了。
这个乌陀国的王子在京中实在是留得够久，不得不走了。
“昨天、昨天我瞧了一眼府里的大账。”小连小心回道。
“可不是么！”小连这话脱口而出，又察觉出不对，忙解释道，“我看得觉得奢费，吓了一跳。”
“哎呀，郎君，您可难为死我了，您可不知道，我这天分，认字有多难。”他嘴上说得为难，眼里却挡不住欣喜神色。
用过午饭，收拾准备一下，下午去麴宝昌在京中的落脚处，为他践行。
“我不去了。”
小连愣了一下，忙解释道：“纵认不得那器物名字，总是看得到‘金银玉宝’这些字样的
南宫戍压了压语气，问道：“你怎看见延寿院的账了？延寿院的账不是一向和大账一起的么？”
南宫戍笑道：“为了你这笨家伙，我更不能办生日了。”
忽然门帘一挑，麴宝昌进来了，那琥珀色的眼睛一眯，笑道：“忙得差不多了？”
当晚，又与赵襄聊了好一阵子，赵襄说了许多东拉西扯的闲话，顾宛之静静听得有滋有味。
直到天晚了，才不得不送赵襄走了。
“才多少日子，也看得懂这么多了？那些器皿名字认得全么？”
“我有那么小气么？”
顾宛之微微皱眉，道：“若是将心思都放在这些玩意上，只怕玩物丧志了。”
顾宛之接过了正要喝，那少年劝道：郎君能不能不喝这药了？
天气见好，南宫戍的咳嗽也就自己散了。那天他早早起来，去校场一口气射了三百支羽箭，又练了好一阵拳脚功夫，这才回房。刚换了衣服从内间出来，就看见小连在屋里给他备上一碗温水。
雀儿刚吩咐完晚上接待的菜品，又忙叫人套车去清平坊接几个早先定下的歌伎来侍宴，帖子他月前就下了，只怕慢了挑不到好的，入不了魏王的眼。
小连退出去了，南宫则展开了眼前的一卷《诗经》。
“我只瞧见两年的，总之是这样的。平时瞧延寿院比咱们还节俭的，不想花起钱来倒不含糊”
晚上服侍顾宛之洗漱了，少年又端来安神的汤药给他。
顾宛之听这话倒是一怔，心里许多念头一起翻涌了好一阵子。
南宫戍想想这话倒也没得可驳，便问：“最近学账学得可好？”
赵襄几次道谢，又不让顾宛之出屋门送，这才退走了。
“跟你说过，没外人别叫我殿下”麴宝昌从雀儿身后环抱住他，道，“从新叫”
“晚上你上不上席？”麴宝昌问。
小连笑道：“哎呀，郎君，我在这不是再寻常不过了么”
“会吃一点”麴宝昌老实地笑了。
南宫戍一怔，道：“你是不是糊涂了？我哪年过过生辰？”这话里倒有些不悦的意思。
口中一苦，便又将那卷书卷起来放在书堆里了。
若他再寻来呢？
黄昏将至，麴宝昌亲自去门外迎南宫戍。
“见也可以，就怕有人会吃醋呢。”雀儿打断了他。
“连累郎君了。”小连也笑了。
随便又翻开另一卷书，心神不宁，也看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