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嫉妒你(1/8)
张硕硕、张诗茹、莫琳、梁佳莉、施鸿、李蕊、胡奉妩、安如玫、方哲、方理……
裴映默念着这些人名,一边贴着路边飙车,一边匀出注意力观察到没到那间会所附近。
张硕硕、张诗茹、莫琳、梁佳莉、施鸿、李蕊、胡奉妩、安如玫、方哲、方理……
裴映默念了五十遍,依然冷静不下来。
只好开始宣泄情绪:
为什么他要在灯火繁华的街道飙到一百二十迈去救方理!
为什么!
为什么!
他驾照上就剩一分了,为什么!
他面对张硕硕时,有话没有说完。
“没有一捂就晕的麻醉剂。如果你在电影中看到过类似镜头,那只是编剧是为了戏剧冲突设置出的情节,更何况……”
“更何况,绝大多数麻醉类型药物,对施斐然没有作用。”
施斐然千杯不醉,源于他天生的抗药性。
施斐然小时候阑尾炎手术,两分钟就从麻醉中醒了,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绑在手术台上,有人拿着手术刀在他肚皮上划——至今这事儿都被施斐然称为人生最大灾难,留下了尖物恐惧后遗症。
另外,施斐然为他花的最大一笔钱不是牵线哪个画廊,而是为他出头殴打了整个足球队,挨个给队员赔的医药费。
总结起来就是:方理的药没有用,方理死定了。
张硕硕、张诗茹、莫琳、梁佳莉、施鸿、李蕊、胡奉妩、安如玫、方哲、方理……
裴映尝试了一个深呼吸。
张诗茹?
他倏地抄起手机拨通张诗茹电话。
“你知不知道你们老板方理住哪?”
方理如此喜欢炫耀,一定会带施斐然回他自己的家。
“哦……知道,我给他送过文件。”张诗茹说出一个地址。
很好,离他现在所在地只有六公里。
裴映并到掉头车道,在心里继续念叨那些名字。
他不擅长记人名,强迫自己背诵人名可以分散一部分愤怒。
紧赶慢赶冲进方理住的小院时,万幸,方理还活着。
施斐然蹲在方理旁边,手肘支在膝盖上,手掌撑着下巴,指节上还沾着血。
施斐然的神情特别像一个小孩,拿着一截儿小木棍打扰蚂蚁搬家。
裴映瞪了施斐然一眼,率先扶起方理,摸遍方理全身,检查这人有没有断掉的骨头。然后他想起来不久之前,他把方哲推下停车场台阶,刚做过一样的事。
裴映有些哭笑不得。
——方理的骨头没事,只是脸有点惨,惨的像化了特效妆,眼睛充血成缝,嘴也肿了。
最惨的是方理意识还是清醒的,从眼睛缝里看见是他,猛地推了他一把。
劲儿还挺大。
“哎,你还能不能起来了?”施斐然看着方理,“你不起来我跟裴裴回去了。”
酒里的药只是不能起到方理预想的作用,但不是没用,比如此刻的施斐然显然异常兴奋。
方理当然起不来了。
施斐然伸手抓着裴映手臂,晃晃悠悠站起来:“裴,你不用担心,我根本没使劲打他……”
“闭嘴。”裴映道。
施斐然哼出带着鼻音的笑,黏糊糊粘到他身上,把头歪在他肩膀上:“你让我‘闭嘴’时好性感。”
裴映扯过施斐然的衬衫,往上多系了一颗扣子:“外套呢?”
施斐然耸了耸肩。
算了,不找了。
“等……等一下。”施斐然转过身,踉跄着走进方理家大门,从客厅的墙上摘下一幅画。
裴映看清那幅画上人脸的猫与猫脸的人,心蓦地被刺了一下。
他什么也没说,接过施斐然的画拿在手里,拉着施斐然上车。
他方向感一般,找不清哪条路能到家,于是把手机摆支架上打开导航。
“前方三百米事故多发路段,请谨慎驾驶。”ai女声道。
“前方三百米事故多发路段,请谨慎驾驶。”施斐然怪声怪气地模仿。
他不理施斐然,施斐然学了几句,就静静侧着头注视他。
“裴裴,我乖不乖?”施斐然问。
“不乖。”裴映回答,“打人不要紧,你侮辱了方理。侮辱了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
施斐然眨了眨眼,突然把手直接伸到裴映两腿中间。
裴映吓一跳,条件反射重踩刹车,紧接着听见后面跟车“滴——”的拉长声鸣笛。
裴映松开刹车:“施斐然!”
“停车……”施斐然解开安全带,整个身子往他怀里钻,“我要在车上做。”
停哪儿?
在哪儿做?
马路中央?
“快点,别白瞎了方总的药。”施斐然又说。
裴映被那只手摸得脑子也乱七八糟,一边找地方停车,一边尽可能把向下聚集的注意力上升回脑子里。
另一个问题:施斐然揉在他下半身的手根本毫无轻重。
“轻点。”裴映开口。
施斐然抬头看他:“轻点你会硬这么快吗?”
裴映终于在一处烂尾楼成功停下车。
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有人热衷野战。
周围的声音都被放大,仿佛紧紧贴在耳边。
鸟叫声、风声、不知是什么机器的发动声。
他们像两个动物,越肆无忌惮,越心惊胆战。
这种怕被人发现的不安感也变成刺激本身。
施斐然比以往更没有耐心。
半撒娇半呻吟地喊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被夜风卷上一层回声。
两个大姨聊天的声音也在这时传进耳朵。
脚步声越来越近。
裴映抬手捂住施斐然的嘴。
车门开着,他站在地上,裤子褪到膝盖,施斐然两条赤裸的长腿盘在他的腰上。
他停在施斐然身体深处,维持着平衡。
包裹着他的肉道时不时紧缩,夹得他差点射。
施斐然眼中完全是一种饱满的迷离。
想射精。
他挪开视线,看见真皮座椅上到处是润滑剂——他放车上还没来得及拿回家就已经用上了的润滑剂。
两个大姨一个抱怨着孩子读博不找对象,另一个抱怨着孩子工作忙不回家,就这么走过了拐角。
裴映松开捂在施斐然脸上的手。
施斐然却腾地冲上来圈住他,连带着圈住他性器官的肉道一并紧缩……
一缕没被束缚住的快感倏地钻到下腹——他不受控制地射出来。
简单收拾好施斐然,不在乎驾驶证上仅剩的一分,开飞机一样把车开回桃源里。
感谢方理。
酒的药效惊人。
施斐然缠了他一宿。
裴映睡到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半,睁开眼发现自己腰很疼。
洗漱完毕后,习惯性地踩上体重秤,发现体重掉了2kg。
“……”
“嘬嘬嘬。”
施斐然召唤他。
他走回床边,掀开被子躺回施斐然枕边。
施斐然垂着眼,望向那幅从方理家里拿回来的油画。
裴映没有看那幅画,他专心地注视着施斐然。
施斐然仍看着画,忽然哑着嗓子开口:“我嫉妒你。”
“嗯。”他应道。
绘画是他最擅长的表达方式,他当然认同自己是最好,他相信每一个时代的“最好”,也都会像他一样认同自己。
“只要你还是裴映,我还是施斐然,我就会继续嫉妒你。”施斐然一边说,一边撑起头枕到他胸口,“我永远都会嫉妒你,欺负你,害怕你离开我。偶尔也讨厌你,不喜欢你,但也永远爱你。”
像有人在裴映两只眼睛周围架起木头,点燃两捧篝火。
他的眼圈变得很烫。
施斐然从他身上翻下去,两手支起来抻了个懒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被施鸿海鲜恶心到的胃终于透一透了。”
那幅油画,施斐然交给裴映处理了。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否认自己的天赋,但没办法否认加在那幅画里的心血。
他既不能忍受那幅画出现在自己眼前,又不舍得把它放进碎纸机。
所以交给裴映。
他知道裴映会把它放在一个眼不见心不烦的角落。
他现在周六周日基本不去公司了。
有时候和裴映一起飞回他们留学过的学校,去他们相识的面包店里喝咖啡,再买隔天的机票回来。
周五晚上。
施斐然倚着裴映刷手机,把刚查到的土耳其天气展示给裴映看:“这周去坐热气球?”
“好啊。”裴映弯起唇。
他刚想接着讨论,裴映的手机突然震起来。
屏幕上显示“裴庆丰”。
姓裴,可能是施斐然那天在安如玫病房里见过的男人,裴映的叔叔。
他不再禁止裴映去探望安如玫后,一次也没陪裴映去过医院。
裴映自己去,估计也是安如玫最想要的。
裴庆丰在晚上九点半打电话给裴映,大概率不是什么好消息。
裴映接通电话,贴在耳边:“喂。”
一句话的时间之后,裴映挂断电话。
不需要裴映开口,单单看裴映的表情,他已经猜出来了——安如玫去世了。
裴映起身,快步走去洗手间。
施斐然跟上去,看见裴映打开水龙头,在水下冲刷手指。
施斐然静静地倚着洗手间门框,没有制止裴映洗手。
裴映搓得两只手通红,十几分钟后,关掉水龙头开关。
流水声停下,洗手间里极静。
施斐然知道裴映有洁癖,有情绪时严重一些,正常时可以忽略不计。
裴映转过身,走向他。
施斐然没去拿毛巾,直接掀起身上的莫代尔t恤去擦裴映的手。
擦干净之后,他把裴映刨到自己怀里抱住。
中心医院病房里,安如玫还躺在那张病床上。
裴庆丰找了殡仪馆的人来接尸体,马上就到,所以医院没把安如玫送去太平间。
又是休克,但这次没抢救过来。
那张放弃治疗同意书,裴映没有为安如玫签下,裴庆丰也没有。
“如玫问我,是不是因为恨她,才让她受罪,不同意放弃治疗……”裴庆丰单手捂着自己的眼睛,眼泪从指缝流下来,“不是,我不恨她,恨不起来……”
施斐然相信裴庆丰所说的“不是”。
裴庆丰不同意放弃治疗,是真的相信着奇迹,期盼着奇迹。
他也相信裴庆丰说的“恨不起来”。
当你陷在“爱”的状态里,无论对方做了什么,你都没办法对这个人生出与爱相反的情感。
裴映表现得比他想的平静。
只默默摘下食指上的蓝宝石戒指,递向裴庆丰。
“你婶婶给你买的,你戴着吧。”裴庆丰说。
“不用了。”裴映坚持。
裴庆丰抹了一把眼泪,接过那枚戒指。
殡仪馆的人到了,裴映帮忙把安如玫的尸体从病床挪到担架,放进裹尸袋,拉上拉链。
他转身询问裴庆丰是否需要其他帮助,裴庆丰摆了摆手。
离开医院后,他和裴映的车一路跟在殡仪馆灵车后面,一直到灵车拐进殡仪馆院门。
裴映停下车。
“读高二时,我打了我们班的班长。”裴映望向前方,那里只有夜幕下黑漆漆的门,“安如玫看见我拿水龙头冲手上的伤口,大声骂我,说这样伤口会感染。”
施斐然:“为什么打班长?”
“他人缘好,他让班里所有的人不跟我说话。”裴映说。
施斐然用舌尖在下排牙齿内侧滚了一圈:“他叫什么名字?我去弄死他。”
裴映侧过身,把头贴在他肩膀:“你认真的?”
施斐然抬起手在裴映后背上搓了搓:“我可以是认真的。”
殡仪馆回家的路有点远。
施斐然问道:“我开车?”
裴映看了看他,点头。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路上两人再没说话。
裴映想和他说话自然会开口,裴映想要安静他也可以就这么陪着。
停好车,上楼,到自家门前时,施斐然蓦地愣住——
他们家的门敞着,里面一片狼藉。
书架上的书大多被掀到地上,好几本摔裂了书脊。
他买回来的一整套琉璃餐具也碎了好几只。
椅子倒在地上,地板被砸出凹坑。
施斐然管不了这些,直直跑向玻璃柜,打开柜门——房屋形状的掩体里钻出一只憨头憨脑的蜥蜴。
金渐层藏在掩体里,只有一条长长的尾巴甩在外面。
闯进他们房子的人很可能以为这里面住的是毒蛇,没敢打开。
施斐然长舒一口气。
走进衣帽间,果然看见小十年攒下来的限量手表都被拿空了。
其实这位小偷不算识货,裴映书架上的书才是真的值钱,尤其是那些初版书,完全有资格进博物馆。
外屋传来嘈杂的翻东西声。
施斐然走出衣帽间,看见裴映半蹲在书架下方,翻找地上横七竖八的书本。
“找什么?”他问。
裴映拿起一本厚重的荷兰语工具书,慢慢将书从头翻到尾。
封着红色漆印的信封从某一页掉出来——
方理家。
穿着一身红色真丝睡裙的莫琳抚上方理的肩膀,歪着头盯着他的电脑屏幕:“摄像头安在了哪儿,这个角度好低啊。”
“插座。”方理撩开莫琳洒到他脸上的长发,“针尖大小,不发光也不反光的那种。”
“我的人拿走了手表和他们家里备用的美元,伪装成普通的入室盗窃。”方理接着说。
屏幕里,那张信封被一只手拿起来,放回它原来所在的外文书里。
方理揉搓着莫琳柔软的手指,脑子一并转起来:
家里失窃,房主最先检查的东西,必然是最重要的东西。
施斐然先检查的是那只让人毛骨悚然的冷血动物,而裴映检查的则是一本书里的一张信封。
方理松开莫琳的手,转过头看莫琳的脸:“裴映的画有没有可能是工作室里其他人的创意?那东西是他作假的证据?”
莫琳摇摇头:“你想象力真丰富。他九年前就是这个风格,没有人能模仿裴映,你这个文盲。”
方理笑了笑,接着问:“那施斐然呢?”
莫琳:“斐然做事很小心,不会有酒后撞死人这种事。”
“别趁机阴阳怪气我。”方理点了点屏幕,“什么东西能真正威胁到施斐然?”
莫琳:“床伴多这种小事儿谁也不在乎……施斐然那个妈,倒是挺能作的,又好赌。”
“赌债的话,施斐然有能力填,”方理说,“什么能威胁到施斐然作为施家唯一继承人的身份?”
莫琳:“他妈偷人?他不是施鸿亲生儿子?”
方理皱了皱眉:“我突然有个想法。”
莫琳:“说。”
“我想娶你。”方理转回头看着她。
莫琳异常平静:“你最近不是迷施斐然迷得魂儿都没了?”
“他不要我的迷恋,我自然要收回来。”方理掏出手机,把监控另一端同步到手机上,“我要整理一下这条混乱的食物链。”
他当着莫琳的面儿脱光身上的睡衣,换上一套轻便的运动服。
莫琳把自己摔回床上,掩着嘴唇打了个哈欠:“又去你那个公益协会给那些痴呆老不死的洗澡?”
“是的。”他对着莫琳微笑。
并不是。
这次派人进施斐然和裴映家里盗窃,只是为了知道什么东西才是他真正应该偷的。
——那个信封。
施斐然去上班。
裴映去工作室。
不到十小时的时间,他就等到两人都不在家的间隙。
那信封既没有被转移,也没有被挪进保险箱。
如此轻而易举。
方理转动身下人体工学椅,抬高手里的信封,对着阳光看了看。
信封比较厚,根本看不清里面具体装着什么。
如果不炫耀,那么成为胜者的成就感会大打折扣。
方理盯着信封上的红色胶印,抬起头,无意间从百叶窗上瞥见一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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