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晚节不保(1/1)

    通告来得很快。一个烹饪经营类的真人秀，韩复没有犹豫的余地。录制地点是在湛西一座小城，下飞机后还要换汽车来接。他索性提前一天去湛西洪城。

    入夜后他没让Nora跟着，独个漫步江畔，望见半空中一点浮红，照出半个眼熟轮廓。韩复心头一紧，脚步有意放慢，却隐秘地并不想调转方向。再走近一点，果然望见祝启蓝深邃眉眼。

    韩复无声地笑起来。刚刚几个粉丝接机一幕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脑海里。他握紧拳，脚步刹住，过了很久才出口的声音再次发紧。

    “从组里溜出来的？”

    路灯的光照在祝启蓝转来的脸上。无需再次重复，那是张挑不出错的大众情人脸——有些地方经年累月，甚至“对”得过头，路灯光稍亮一点，便让韩复看出雕琢痕迹。最含情的那双桃花眼却意外地陷在中夜阴影里。

    祝启蓝看着韩复，韩复转过眼，看着江上观光渡轮缓缓驰过。他问这句话纯属多余：祝启蓝怎么可能需要向他解释？然而除了这个不怀好意的问题，韩复便无话可说。

    但他还不想这么快抽身离去。

    祝启蓝抿唇不语，转回身凝视江面——这是自散团以来，祝启蓝和韩复第“一起”干的第二件事。江上光点粼粼，游船来来回回，电机搅碎一片光辉幻景，远处新城区高楼灯影幢幢，楼身笔挺，映入江心似铸剑淬火。祝启蓝扬手，几点烟灰被夜风驱下。栏杆冰冷，贴着韩复脸颊。不知不觉间他又斜斜靠在上面，头侧过去，望着祝启蓝，习惯的姿势让原先鼓动的心跳逐渐平复。他看见当红明星溜出来吃宵夜，T恤短裤人字拖穿得很随意，但身姿峻拔如此，面容清隽如此，韩复甚至不明白为什么没有私生或狗仔跟过来。

    须知他们的出现，是结束这一局面的唯一方式。

    俄顷，祝启蓝说，这附近有家拌粉做得不错。韩复看看他，有些疲倦地说，好。

    李苡不喜欢面食，要保护嗓子，三个人又不能吃得太油。所以早年录完歌，总是去吃米粉。那时城区里夜市还不少，他们家乡做汤粉的更多。竹笊篱装着细粉，桶一样的大锅里上下几个来回，雾水很快地散在人群里。祝启蓝会如后来劝他少吸烟一样，劝韩复少放辣椒，李苡端着碗不说话，没人能想到瘦瘦小小一个女生，食量和速度都极惊人——“没人”里也包括一开始的他们。

    祝启蓝提议吃米粉，韩复被迫想起这些回忆。但即使他为此皱起眉头，脚步也已经跟在祝启蓝身后。湛西一带拌粉风头压过汤粉，以酸辣为特色，其实算不上熨帖中夜人心的好食物。韩复不再往碗里添辣椒，出神间却仍然咬到一粒小米椒。辣中带苦，他颇狼狈地咳起来，祝启蓝站起来，绕到他后面开始拍他的背。

    十一点半，小店里仍有几桌顾客。韩复动静一大，不乏有人频频朝这边望。他反而更冷静地看回去，慢慢放下手中筷子，直到对方以为两人底气十足，正正不是明星本人只是撞脸。

    现在两个人都吃得很快。祝启蓝提出送韩复回酒店，当然被拒绝。韩复似乎觉得自己太斩钉截铁，想了想说，要不一起走到路口。洪城靠近西江入海口，入夜风大，乃至有一点海潮苦涩裹在风里，又淡得像幻觉。韩复抬头看着天，突然问祝启蓝：“你知不知道刚刚他们看着我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

    “我在想，让他们看吧，看清楚一点。前队友历史性同框，两个人都在，挺难得的。”

    祝启蓝脚步顿了一下，微微侧过头，没有再看韩复的脸。

    他低声说：“好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韩复是这期《大生活家》的空降嘉宾，负责为节目里需要经营的餐厅招徕客人。嘉宾里的季青也是个歌手，资历比韩复老点，走温情民谣路线，这次来带了把乌克丽丽。韩复管他借，他也算大方，只是借给他之前多看了韩复一眼。

    季青似笑非笑：“上好的打歌机会别浪费了？”

    韩复摇了摇头，真诚地说：“不打歌，还没发行。”

    韩复在季青略带讶然的神情里抱琴出门。餐厅设在小城古镇旅游区里，此时不到饭点，已经有三两个散客盯着正在调音的韩复。他就站着门框阴影里，调好音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拣了个放选秀节目一定会被导师斥责的烂大街和弦。出声一霎有点后悔，因为想起手机被节目组没收了，没法把现在脱口而出的情绪录下来。

    他能出口的也确实只是情绪，韩复写过一点词，但终究没有出口成章的本事。没想好的地方他只能啦啦啦。当年他们TSF用手机录小样，事后祝启蓝直接问监制能不能把这段啦啦啦混进来给他当和声，那时韩复心头竟然也盘旋着一点凝重的自豪感。

    韩复一边信马由缰一边想起这一小段往事，突然有点庆幸他不会再把现在这段录下来。古镇外面是青山，日头升起，影子一点点缩回去。终于有游客开始被他的音乐吸引进店里——其实韩复并不相信他们不知道这是个真人秀节目，但还是勉勉强强堆起笑容，只在心里拼命祈求他们加快脚步踏进餐厅门槛不要多问，接待顾客的事就交给季青和影后秦袅。

    但这个片段不可能不被记下来——虽然也只有四十来秒。这几天韩复的手机都被收走，所以他是在热转风头过去后才看到节目组放的剧透。那时他在回机场的车上，先是有粉丝给他微博私信，好奇这首会不会有完整版。之后方檀的电话打进来。

    “你想自己填这首？”

    韩复嗯了一声。方檀让他晚上过去，去之前他站在楼下，同样是在路灯昏黄的影子里不声不响抽了小半包烟。所以他一进门就被方檀扔进浴缸里，对方动作之快，使他意识到原来方檀对他的反应早有准备。韩复一手脱掉完全湿透的衣服，一只手从浴缸边缘探出去，抓住方檀衣服下摆。

    “我见到姓祝的了，”半包红色万宝路的劲儿还没过去，韩复有些晃，笑得也得意洋洋。方檀被他抓着衣摆，面无表情俯**，嘴唇轻轻蹭在他眼尾上。

    浴缸里的水洒了出来。韩复手指抓着方檀发根，在他耳边喃喃。

    “方先生怎么会觉得我比他红呢？”他反复擦着方檀的耳廓说，“我得见了他才能写出歌……”

    方檀靠在浴缸边上，由着韩复的手从他腰侧划过去。他抓住那只并不安分的手，抓紧他细瘦但有力的手腕，将对方从水面下拉出来一点点。韩复的鼻尖和唇角都沾着水珠，方檀妥帖而温柔地将之一点点吻去。

    韩复在他的房间里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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